作者:张惠
第八幅绘峭石与灵芝。署“竹堂”,钤一圆形印章“有为”。钤一椭形印章:“云中”。附题篆书五律:片玉钟山岳,仙芝秀草莱。是谁涂抹出,灵异此中开。落款题为“辛巳夏六月,铭道人题”。
第八幅《峭石与灵芝》指“木石前盟”。宝玉以顽石喻之大约没有异议,可是林黛玉明明是“绛珠仙草”,怎么是灵芝呢?
据《说文》解释:“绛,大赤也。”绛色即大红之色,绛珠草应是生有大红色珍珠状果实的仙草。深知曹雪芹“拟书底里”(指创作动机、素材及构思)的脂砚在甲戌斋本 回绛珠草”旁批云:“点红字。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血泪”即大红珠状物,可知在曹雪芹的构思中,绛珠草是生有大红珠状果实的。只是在前八十回中,曹雪芹并未正面描写过它的形状,程高本 百十六回写绛珠草是“一颗青草,叶头上略有红色”,“只见微风动处,那青草已摇摆不休。虽说是一枝小草,又无花朵,其妩媚之态,不禁心动神怡,*消魄丧”。“略有红色”谈不上“绛”,更何况“珠”字没有着落;写绛珠草令人“心动神怡”尚可理解,写它令人“*消魄丧”就有些莫名其妙,不伦不类。清末民初赵之谦《章安杂说》云:“珍珠莲类天竹而细,红艶娇娜,叶一茎七片,有刺,干绿色,而有碧丝如画,插瓶亦耐久。常州人呼珊瑚草,遍考不知其名,疑《红楼梦》中绛珠仙草即是。此野田所有,得亦可奇。”赵之谦已注意到绛珠仙草生有天竹一样的大红珠状小果,但他将天界仙草等同于 凡草。
从其性状特征考察,绛珠仙草应为古代方士和诗人想象中的灵芝草,也即古代神话中所记载的灵芝仙草。《红楼梦》中常把绛珠草称为“木”,如“木石前盟”、“木石姻缘”、“草胎木质”,林黛玉亦自称“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可知绛珠草既可称草,又可称木。
《山海经·大荒西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荒之山,日月所入。”日月所入,象征宇宙的起点与终点,曹雪芹就取此地作为《红楼梦》故事世界的始元。《山海经·中山经·中次七经》记载:“又东二百里,曰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瑶草,其叶胥成,其华*,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瑶姬是炎帝的第三个女儿,是一个才色兼备的上古巫山女神。传说瑶姬年纪轻轻,才刚到出嫁的年龄时,就不幸去世了。她的仙体被葬于巫山上,而她的灵*则飞到姑瑶山上,化成一棵灵芝仙草,名为瑶草。龚鹏程先生指出,红楼梦中处处透露与《山海经》的紧密连结:“绛珠草,据《山海经·中山经》讲,原是天帝之女所化;大荒山无稽崖,则显然出自《山海经》的《大荒经》。这一切神话原材,经作者变造后,即成为一种全新的神话结构,作者对人生宇宙的体悟和他所欲传达的全部意旨,均藉此神话结构来表现。”
在古人的诗赋中,灵芝草被称为灵草、不死药,如班固《西都赋》中说:“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李善注:“神木、灵草,谓不死药也。”据说服后可令人长生不死。张衡《西京赋》谈到了它的状貌:“神木灵草,朱实离离。”灵芝草结满了红色小果,一串串垂挂于绿叶之间,似乎正是“绛珠”的生动写照。
鹿角灵芝
晋人葛洪《抱朴子》之《仙药》篇列有“诸芝”,分为五类,总称“五芝”:石芝、木芝、草芝、肉芝和菌芝。这五类芝中,每一类又各有百许种。或生深山之中,或生大木之下,或生泉之侧,其状或如宫室,或如车马,或如龙虎,或如人形,或如飞鸟。张华《博物志》也说:“名山生神芝不死之草,上芝为车马,中芝人形,下芝六畜形。”
赤芝
古人深信不疑服食灵芝草可以成仙,《上清明鉴要经》第七部分《老子玉匣中种芝经神仙秘事》记述,分别于立春、立夏、立秋和立冬之日,在东山、南山、西山和北山之阴掘坑,埋入曾青、羊负、青箱子、丹砂、*金、雄*、玄参、鹤膝草、清酒、浮萍、麻油等物,百日之后即可按照不同的步法和仪式分别收获青芝、赤芝、*芝和紫芝,然后服食用,可以达到“飞行登仙,上朝天皇”的目的。灵芝草也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白素贞现出原形吓死许仙后,为救活他去昆仑山盗仙草,那仙草也是灵芝。
葛洪认为,灵芝中有一种名为“紫珠芝”,“茎*叶赤,实如李而紫色,二十四枚,辄相连而垂如贯珠”。“紫”本“绛”(红)色之一种,所谓“红得发紫”。“紫珠芝”有一串二十四颗紫色珠状果实,常略称为“紫芝”,屡见于诗人吟咏。西汉初商山四皓有《紫芝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陶潜《赠羊长史诗》:“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陆龟蒙《新沙》“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陆龟蒙《和袭美怀鹿门县名离合》:“田种紫芝餐可寿,春来何事恋江南。”曹雪芹祖父曹寅《楝亭诗钞》卷七有《栗花歌》咏及紫芝,不过曹家的紫芝已是 的菌状灵芝,不再是神话中的不死药了。
紫芝
实际上,把黛玉画为灵芝,清代评点者已有之。道光十二年()双清仙馆刻本《新评绣像红楼梦全传》,插图六十四幅,一人一图,皆为左右结构,右图为人物,左图为相配的花草。其中,黛玉的配图就是“灵芝”,评句是《西厢记》中的“多愁多病身”。尽管清代评点者也常多主观臆度和偏颇离谱之处,但它们的中鹄率与现代批评家的成绩相较,毕竟犹胜一筹。其次,这些评论更接近当时的看官听众所理解的原意,“那些旧时的评书家与我们异时异地的现代读者比起来,总是和原来作者意中的看官听众隔得近一些。”
文人画是画中带有文人情趣,画外流露着文人思想的绘画。陈衡恪解释文人画时提出:“不在画里考究艺术上之功夫,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
虽然曹雪芹在北京西郊过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生活。但是金鼎玉馔、美女如云、笙歌达旦、穷奢极欲的金陵豪华生活景象却永远定格在他的脑海之中,所以在他创作《红楼梦》时,之所以将金陵十二钗作为全书的重要关目,就是因为那种永远挥之不去的怀旧情绪和眷恋金陵情结久久萦扰在他的脑畔。而《种芹人曹霑画册》八幅画作中,《芜菁》、《芋艿》、《渔翁》分别暗含宝钗、黛玉、宝玉的元素;《残荷》隐指林黛玉无望的爱情;《茄子》代指《红楼梦》中“茄鲞”;《秋海棠》隐括海棠诗社,又寓宝钗、黛玉、探春和湘云的命运,尤其以湘云为主;《东陵瓜》借指贾府兴衰;《峭石与灵芝》隐喻木石前盟。综合来看,《种芹人曹霑画册》八幅画作与《红楼梦》皆与《红楼梦》重要的人物、关键的情节有联系,而尤其以黛玉为主,这和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悲金悼玉”、“大厦将倾”的原意也是比较接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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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香港研究资助局资助项目“《种芹人曹霑画册》文化生态学研究”(项目编号:UGC/FDS13/H02/19)的阶段性成果。
梦影红楼承蒙垂青,与有荣焉